近日，一件離奇的事情發生在津膜科技(300334，SZ;昨日收盤價8.06元)身上。

在4月29日發布的2020年第一季度報告(以下簡稱一季報)中，公司稱客戶西安市臨潼區綠源市政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綠源市政)資金困難，難以支付公司工程款。上市公司不得不對近億元應收款計提壞賬準備，這是公司一季度巨虧的重要原因之一。但6月9日，津膜科技卻突然宣稱，上述應收賬款壞賬風險相較2019年末沒有發生大變化，無需計提壞賬準備。

1個多月時間，津膜科技的判斷緣何反轉?綠源市政的境況究竟如何?這筆巨額應收賬款的回收真實風險幾何?對此，《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展開了詳盡調查。

公司前后表態迥異

6月9日，津膜科技宣布對其一季報進行更正，公司原披露一季度凈利潤虧損8670.28萬元，同比下降292.57%;扣非凈利潤虧損9040.2萬元，同比下降290.26%。更正后，公司一季度凈利潤虧損額減少至4589.11萬元，同比下降107.78%，扣非凈利潤虧損4959.03萬元，同比下降114.08%。

津膜科技一季度業績的“回暖”頗具戲劇性。早前，公司稱經多次向綠源市政催款，但對方均稱資金困難難以支付，何時能夠支付也未知，故在一季度計提壞賬準備約4081萬元。而公司在更正公告中又稱：“經核對相關應收賬款壞賬風險較2019年末并未發生重大變化，2020年一季度該項應收賬款不需單項計提壞賬準備。”

綠源市政為津膜科技第一大應收賬款方。截至2019年年末，公司對其應收賬款余額為9271.18萬元。

上市公司前后迥異的表態，讓人有些懵圈。啟信寶顯示，綠源市政成立于2012年7月，注冊資本為5000萬元，主要從事市政工程、城市道路工程、污水處理工程設計施工等業務。綠源市政由西安市臨潼區城市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臨潼區城投集團)全資控股，后者為西安市臨潼區人民政府的控股子公司。

津膜科技與綠源市政的交集始于2015年初。2015年1月26日，津膜科技發布重大經營合同中標公告稱，確定公司為臨潼區綠源市政工程污水處理廠項目EPC工程總承包(二次招標)(以下簡稱綠源市政項目)的中標單位。綠源市政項目總投資約1.65億元，津膜科技中標金額為1.12億元，將負責項目的設計、采購、施工(含調試)EPC工程總承包。

對于津膜科技而言，該合同意義重大，中標金額約占公司2013年度經審計營業收入的29.38%。2015年3月，津膜科技宣布與綠源市政簽訂了正式的合同。而今年一季報的出爐，外界才猛然發現，原來合同收款出現了較大問題。

綠源市政母公司或存資金壓力

那么，綠源市政目前究竟處于何種狀態?資料顯示，綠源市政地址位于西安市臨潼區桃源路35號。6月12日下午，《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通過多方打聽后終于找到綠源市政所在地。綠源市政并不好找，其深藏于一個臨街小區的背后。映入眼簾的是一棟一字排開的一層老式建筑，屋內裝飾以及辦公條件均稍顯簡陋。

當記者問及津膜科技對綠源市政項目的應收賬款問題時，綠源市政的工作人員向記者表示，該項目是代政府建的，所以是由政府來支付。

“(綠源市政項目)招標主體是綠源市政，但是付款是由政府支付。”該工作人員進一步表示，(臨潼)區財政不下來錢，綠源市政也就不會進行支付。

從公開信息判斷，綠源市政本身的確缺乏支付能力。截至2017年12月31日，綠源市政資產總額為2613.36萬元，所有者權益為1509.83萬元;2017年度，綠源市政實現營業收入31.59萬元，凈利潤-84.88萬元。

不過，綠源市政母公司臨潼區城投集團似乎也存在不小的資金壓力。

在2019年5月30日發布的臨潼區城投集團2019年公司債券信用評級報告中，評級機構中證鵬元資信評估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證鵬元)曾指出，臨潼區城投集團資產以存貨和在建工程為主，2017年末二者賬面價值合計44.32億元，占總資產的比重為62.43%;受限于臨潼區財政收入水平并考慮區財政支出安排等因素，代建款項的回款時間存在不確定性，較大規模的投資對營運資金形成占用，公司資產流動性較弱。

截至2017年末，臨潼區城投集團主要在建基礎設施類項目和擬建的本期債券募投項目合計尚需投資40.63億元，存在較大資金壓力。且2017年末公司有息債務合計20.51億元，近三年復合增長率為28.92%，債務規模不斷增長。中證鵬元認為，考慮到公司在建項目仍需外部融資緩解資金壓力，其有息債務規模和償債壓力或將進一步擴大。

從公開資料來看，臨潼區的財政收支情況也并不樂觀。2019年11月，臨潼區財政局局長李增紅在作《1~9月份財政預算執行情況和預算調整意見的報告》時直言，臨潼區財政一般預算支出年初預算為32.02億元，根據指標系統統計，目前指標全年需支出58.75億元，按照財力計算，支出缺口15.08億元，經過梳理項目實施情況，加強項目管理，調整優化支出結構，本次預算調整為47.64億元，調增15.62億元。為此，年終預計赤字3.97億元，但還未考慮后三個月其他民生配套資金、人員目標考評獎、重大事項等不可預見支出，財政收支矛盾極其尖銳，要達到收支平衡難度很大。

應收賬款賬齡存疑

值得注意的是，津膜科技針對綠源市政項目應收賬款的賬齡似乎也存在疑點。

根據津膜科技2015年3月發布的合同公告，綠源市政項目的竣工時間為2016年11月。公司當時稱，該合同將對其2015年度經營業績產生積極的影響。但由于津膜科技未在2015年年報中披露綠源市政項目的進度，公司在當年度是否進行了相應的收入確認，外界不得而知。

記者注意到，臨潼區委宣傳部官方微信號“美麗臨潼”曾發文稱，2017年12月26日，臨潼區首個利用國債資金建設的環保項目——綠源市政污水處理廠成功通水調試。另有報道稱，當日，該項目工程建設、設備安裝及管網附屬設施全部建成，并成功通水進入調試階段。

臨潼區人民政府官網發布的“西安市臨潼區水務局2017年度部門決算公開”中也提到，2017年度“完成了綠源市政污水處理廠建設和臨潼污水廠二期提標擴容并通過驗收”。

前述綠源市政的工作人員也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確認稱，綠源市政項目在2017年底之前已建設完成。

津膜科技何時確認了項目的收入呢?

津膜科技在今年回復深交所問詢時披露，截至2019年末，公司對綠源市政的應收賬款為9217.18萬元，賬齡為1年以內。

但既然項目已在2017年末便完成工程建設，緣何上市公司直到2019年度才形成應收賬款?這讓人不解。

按照津膜科技披露的關于綠源市政項目的支付方式，該項目是按照工程進度付款。其中，施工圖完成設計審查后支付設計費總價的80%;建安工程費按照月度工程量的80%結算，每月25日承包方向發包方提出月度完成工程量及付款申請，發包方在下月5日之前完成審批并付款。此外，主要設備材料費也是按照到貨時間按照相應比例支付。工程調試完成后，發包方向承包方支付聯合調試費、工程管理費的80%。工程竣工驗收后，發包方向承包方支付至合同總價款的95%，剩余5%作為質量保證金。

以原所述支付方式判斷，津膜科技應早就收到綠源市政項目的大部分款項，不應該存在大額應收賬款的情形。

如果津膜科技未根據合同約定的付款進度足額收到綠源市政項目的款項，也應該是在2017年度或者2018年度形成相應的應收賬款，而不是在2019年度才形成巨額的應收賬款。

針對種種疑問，記者曾致電津膜科技證券部，相關人士表示其不清楚情況，讓記者發送采訪提綱至公司郵箱。記者隨后按照要求發送了采訪提綱，但截至發稿未獲得回復。

津膜科技的困境

記者研究發現，津膜科技與另一家西安地方城投公司之間合作的項目也出現了問題。

2016年9月，津膜科技與西安渭北水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渭北公司)簽訂價值約1.9億元的合同，成為“西安渭北污水處理與再生水回用項目EPC工程總承包項目”(以下簡稱渭北項目)的中標單位。

然而，津膜科技在回復深交所對公司2019年年報的問詢時透露，2019年渭北項目因特殊情況發生大額計劃外成本，上市公司在2019年將該項目的預計總成本從此前的1.38億元調升至2.72億元，并將2019年相關成本計入當期損益，從而導致該項目出現了重大虧損。

啟信寶顯示，渭北公司為西安市臨潼區另一家城投公司西安渭北投資開發建設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渭北投資集團)的全資子公司。在2018年，渭北投資集團就曾發生過債務違約情況，中泰信托等多家公司向渭北投資集團提供的融資計劃未能如期兌付。其中，單單涉及到對中泰信托的應付款項就達1.10億元。

渭北項目無疑是津膜科技所面困境的一個縮影。2019年，津膜科技的凈利潤虧損達到8.33億元，商譽減值、項目施工進度減緩、項目質量問題相關損失等問題紛紛出現，重創公司業績。

津膜科技主營水處理工程、膜產品銷售、水處理服務等業務，其中以主營水處理工程為主。2019年度，公司水處理工程收入占公司總營業收入比重為47.84%。

2019年度，津膜科技水處理工程收入2.47億元，成本4.39億元，毛利率為-77.56%，較2018年下降101個百分點。公司無極、渭北、江陰、團泊等4個水處理工程項目2019年內共計損失2.32億元。其中的無極項目一度被上市公司奉為其與地方政府合作的優質項目。但自2019年以來，由于無極縣當地財政情況不佳，無極項目面臨較大資金壓力，工程款無法正常結算，工程進展緩慢。圍繞工程增量的結算，上市公司還與業主方存在異議。

此外，津膜科技還踩雷曝出諸多負面消息的博天環境(603603，SH)。截至2019年年末，津膜科技對博天環境的應收賬款為4564.64萬元，計提壞賬準備4108.18萬元，計提理由為“對方經營狀況惡化，無力支付”。

有意思的是，盡管公司出現上述問題，但津膜科技股價6月17日、18日連續漲停。